手机版
首页 > 实时讯息 >

文科转行后,我终于吃上了时代红利

今年四月春招期间,一些互联网公司释出了“AI人文训练师”的岗位,要求应聘者受过文史哲、艺术等学科的专业训练,负责“AI的文学与艺术表达训练”、“提升AI的多元智能水平”和“构建生动的human-AI交互体验”。招聘平台上显示,正职月薪可达3-5万元。

招聘软件上AI人文训练师的岗位要求接受过系统的文科训练

这对“绝望”的文科生来说,似乎是一份令人心动的offer。

近年来,文科生就业状况持续遇冷。智联招聘发布的《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》显示,文科生就业签约率仅为12.4%,远低于理科生的29.5%和工科生的17.3%。不少文科生尝试为自己寻找新出路,激流勇进地盯上了作为最新风口的AI行业。

根据智联招聘的最新数据,今年AI行业相关岗位招聘量同比增长超过40%,平均月薪突破2.1万元。麦肯锡预测到2030年,中国的AI专业人才缺口可能高达400万人。

一条对话了五名文科背景的年轻人,他们分别处在进入AI行业的不同阶段,从事着AI模型工程师、产品经理、新媒体运营等不同岗位。我们聊了聊他们的转行之路和对于行业的思考。

AI时刻的降临

陈柳阳第一份实习位于北京中关村,附近聚集了月之暗面、智谱、百川智能等十多家AI独角兽企业

1985年,苹果创始人乔布斯在演讲中提到他对未来的希望——

“当下一个亚里士多德出现的时候,我们可以用计算机捕捉到亚里士多德的基本智能,这样有一天,学生们不仅可以阅读这位亚里士多德的著作,还可以向他请教问题,并且直接得到回答。”

三十多年后,乔布斯的愿景以“AI大语言模型”之名被实现了。2022年11月30号,ChatGPT上线,两个月内,月活用户数量快速达到了1亿,成为了大众对于AI的第一想象。

彼时的00后陈柳阳还是一名管理学大四学生,他在第一时间使用ChatGPT过后,觉得“像魔法一样,对我吸引力非常大”。

当时,他已经保研去了中国科学院大学继续读管理学,但他决定之后朝着AI大模型的方向发展,“就算我在AI大模型公司做人力资源管理、商务之类的工作,也比其他公司的同类型岗位强。”

社交平台上“文科转码”的话题有超过4400万浏览

95后班布是主要关注科技领域的编辑,一直跟进AI以及AIGC(人工智能生成内容)相关的新闻。

在近些年的科技热点中,元宇宙、区块链、NFT(非同质化代币)这些新风口“让人有些看不懂,也少有科技巨头持续大额投资”,但是“AI是大家共识看好的行业”,班布萌生了想要转行的想法。

2020年英硕毕业后,班布曾经进入互联网大厂工作了一年,似乎赶上过时代的风口。但是她发现,85后的员工已经占据了公司的核心位置,核心团队的岗位也基本饱和了。之后入职的95后年轻人大多只能做比较边缘的业务,“像教育线,后来互联网的红利过去,这些线就被裁了。”班布想,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机会”,互联网大厂属于上一代,或许AI属于新一代。

左:Sophia以一等学位毕业于杜伦大学数据科学项目硕士,右:在当雅思老师时,Sophia的口语成绩达到8分

比起陈柳阳和 班布 是受到 ChatGPT的感召而产生了转行的动力, Sophia 和小乐两名英专生的 “ AI 时刻 ” 显得更为误打误撞和先验。

95后Sophia自诩“从小学习普通”,起初学的是英语和文学专业,后来转行数据科学。今年是她在一家英国科技公司工作的第三年,办公地点位于伦敦最贵的写字楼。

2020年,Sophia在比利时念完世界文学史硕士,回到兰州老家的当雅思老师。因为疫情,线下的雅思考试经常被取消,可以线上进行的多邻国英语测试变得流行。

在备课的时候,Sophia发现多邻国线上测试比雅思更难。雅思可以通过答题技巧提分,但多邻国测试行不通。因为后者题库更大,而且题目是机器出的,会自适应答题者的水平,答对的越多,拿到的题目会越来越难。

出于好奇,Sophia查到多邻国出题用的是机器学习算法、自然语言处理等技术,“我当时就对这个领域产生了兴趣。”

同时,雅思老师的工作也让她感到疲惫。Sophia的雅思口语得分能达到8分,在兰州属于少见的高水平,经常被机构当作宣传的噱头。但是,她能够得到的报酬并不对等,一个小时的课,“机构夸张的时候收学生六七百块钱,但到老师手上只有一百多。”

综合考虑之后,Sophia决定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编程语言Python,再去英国读一个数据科学的硕士。

小乐的第一个硕士就读于剑桥语言学项目,其中包括计算语言学课程

2018年,小乐通过外语类保送政策进入Top2学习英语。那时,英语专业的就业状况已初现颓势。小乐的同学们达成了潜在的共识,“大家进入这么好的学校,基本都想着转行”,多数人选择转去金融行业。

在尝试商业分析的工作之后,小乐放弃了商科。她发现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从事商科,更根本的原因是,“这种工作对社会产生的价值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
由于学校不限制跨专业选课,小乐根据自己的兴趣选了一些计算机学院的课,譬如编程语言C++、神经网络、人工智能。

在原本英语专业的选课中,小乐也放弃了文学和翻译方向的课程,选择了她觉得比较有意思的语言学。这为她后来申请硕士项目的方向——计算语言学,埋下了伏笔。

“先上车,再选座”

陈柳阳的实习地点位于清华科技园,他的工位看出去的景色

取决于理想岗位的不同和自身技术基础的差异,站在AI门外“程门立雪”的文科生们走上了不同的转行之路。

AI行业的核心是算法和技术工作,但是落到实际的应用环节,整个产业链还需要产品经理、运营、商务等职能。对于这些岗位来说,除了可迁移的技能以外,应聘者更需要的是体现自己对AI行业的了解。

2024年夏天,班布辞去内容编辑的工作。由于对科技行业有着长期和深入的观察,在面试了几家AI公司后,她很快成为一家AI独角兽公司的新媒体负责人,工资也有了可观的涨幅。

但是,如果想要从事更接近行业核心的工作,比如机器学习算法工程师、自然语言处理工程师、图像识别工程师等职务,则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补足技术的基础,积累经验。

陈柳阳的深度学习课程笔记

2023年9月,陈柳阳开始在中国科学院大学读管理学研一。为了提升对AI技术的了解,他选修了计算机研究所和自动化研究所的课程,比如深度学习算法和大模型预训练。

但是,想在北京得到一份AI实习并不容易,因为之前没有相关的工作经历,打不过清北的和科班出身的学生。

到了2024年4月,陈柳阳刷到自己十分向往的AI大模型产品Kimi举办了prompt engineering(指令工程)大赛。他就试着把自己平时用AI读论文的一整套prompt发到了小红书,最后得到了全网第六名。

有了这些铺垫,陈柳阳终于收到了实习机会,去当时被称为“大模型四小龙”之一的智谱做prompt工程师。

他的日常工作分为四块:调研其他大模型产品、写程序跑模型、给客户写prompt和方案,以及打标签评测模型。

陈柳阳写的一套“用AI读论文”的prompt

在社媒分享上,经常能听到“避雷打标签这种dirty work”的声音,但是陈柳阳并不认为做数据标注的工作是毫无意义的。

对于AI门外汉的普通人来说,“数据标注的工作能让你了解什么是prompt、如何评价一个大模型的能力好坏、大模型的输入和输出之间的逻辑和规则等等”。在工作中还会接触到很多大模型算法工程师、产品经理,“你在和他们的沟通中其实也能够为下一份求职做准备。”

陈柳阳还听说,像DeepSeek这样对数据质量要求高的公司,会专门请北大中文系的学生制定数据标注的评判标准,给实习生开到550块一天的工资。

模型训练的数据质量上去了,模型最终的性能才会表现得好,“我觉得这是DeepSeek能在成本如此低的情况下获得很好的模型表现的原因之一。”

陈柳阳为一家企业做大模型使用培训

Prompt工程师实习结束后,去年年底,他比较顺利地进入字节跳动做AI产品经理的实习。在把自己从0基础文科生一步步找到AI实习的经验贴发在小红书上,他的私信里也涌入不少想要求职咨询的人。

在他目前经手的四个案例里,有两个文科专业的研究生成功去做AI产品运营了。陈柳阳始终觉得,对于普通人来说,“先上车,再选座”,行业对了或许更加重要。

2024年年底,为了求职,小乐开始在leetcode上密集刷题

小乐则是选择了出国读硕士,通过与人工智能相关的学历得到了一张入场券。今年年初,她入职了一家互联网大厂做AI大模型工程师。

最艰难的阶段恰恰是出国读硕士前。她时常会因为转码的选择产生自我怀疑,“我还要坚持吗?我这么坚持有意义吗?”因为她的身边很少有志同道合的同学,也很难得到家人的支持。

每次一个人去上数学或者计算机的课,老师和其他专业的同学都要问她,“你是学英语的,为什么来上这个课?为什么不去当翻译?”语气里有时是单纯的好奇,有时是猎奇和戏谑。

在大一、大二的时候,因为选修微积分这些比较难、赋分比较低的课程,小乐的绩点被同专业的同学拉开不少,因此“心态有点崩了”。家里人也会问她,“你在搞什么?好好学英语就行了,整天学其他课有什么用?”

转码成功之后,她根据自己的经验,在网上分享了一条“从0到1的文科转AI极简攻略”。直到今天,她仍旧能看到泼冷水的话,比如“现在才转码已经来不及了、非常不明智”。不过,她已经不再怀疑自己的选择,认定了这份自己喜欢且对世界或许有意义的事业。

AI以后

Sophia(中)和同事一起参加Women in Tech峰会

进入AI行业,不单单意味着工作内容和薪酬的变化,还意味着不同的行业水温。

2022年,公孙大娘从清华新传专业研究生毕业,以选调生的身份进入体制内工作。她发现,整个工作氛围潜移默化地传达着“要学会拍马屁、处好人际关系、在酒桌上有眼色”的观念,但她并不想那样做。

因为体制内工作稳定、福利制度完善,所以在公孙大娘辞职时,她的领导对她说,“你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。”但是那种工作的挑战不是她想要的,她也“不想再这样没有任何自己价值地活着。”

今年春天,凭借着对AI应用的重度使用和对行业资讯的了解,公孙大娘成功进入一家AI初创公司做市场营销工作,税前收入是选调生时期的三倍。

这家公司的规模不大,大约二十几名员工,氛围与体制内完全不同,“比较像硅谷创业公司,鼓励创新,说错了什么也没关系。”

老板会和所有岗位的员工讨论产品,常常看到一个新资讯就会分享给公孙大娘,“在我提出自己的观点之后,他又会追问怎么应用在我们自己的产品上,这会推着我不断地去思考。”

在工作中,她从头开始学习自己不了解的金融知识,也能接触到许多专家,譬如听斯坦福物理系的教授讨论AI的基准性能测试、AI如何协助科研。在她看来,“我这人正需要这种不断的新刺激、新挑战。”

然而,并非所有AI公司都有着如此友好且积极的氛围。

班布现在工作的AI独角兽公司经常需要加班

班布觉得目前公司的氛围更像是以前待过的互联网大厂,“工作比较高压,有大小周,晚上经常要加班到12点之后。”在上下班等电梯的时候,班布曾经听见其他部门的同事讨论了好几次:“太累了,什么时候能拿n+1的赔偿走掉?”

从ChatGPT面世,再到今年年初DeepSeek破圈,AI行业仍在高速发展。对于刚刚搭上AI这艘快艇的年轻人来说,如何不被甩下成了新的目标。

“多模态”是AI发展的大势所趋,这种技术将能处理更多种类型的数据,包括文本、图像、音频或视频。谷歌报告预计,全球多模态AI市场规模将在2025年达到24亿美元,到2037年底达到989亿美元。

在字节跳动做AI产品经理实习时,陈柳阳的工作正是与 AI的多模态功能有关。以往,用户向AI大模型搜索东西一般用的是文字,为了让用户也能用图片进行搜索,具有多模态能力的向量数据库这一技术被引入。

在陈柳阳上岗的第一天,他的正职要求他能用代码跑通向量数据库的所有功能。因为只有简单的代码基础,陈柳阳很难看懂那么复杂的程序。作为整个组唯一的文科生,他也不好意思麻烦其他忙碌的同事,“每天都处在绝望之中,生怕赶不上进度。”

入职的第一周,陈柳阳就在工作的间隙一句一句代码地去问ChatGPT和豆包。那一段的自学经历过得非常艰难,让他一度想要放弃,“周末也在看代码,好在最终全弄明白了。”

Sophia参加伦敦的科技展会,了解最新行业动向

Sophia回到杜伦大学分享工作经验

在伦敦打工人Sophia的观察中,计算机行业的风向变得很快,上岸的难度越来越大。

疫情期间那几年,“数据科学突然爆火,很多没什么背景的人都找到工作了。”Sophia正是在读完数据科学的硕士后,得到了一份数据科学家管培生的工作,“有我努力的成分在,但那时候行业没那么卷,我运气也好。”

三年后,她的岗位已经转换成了机器学习工程师,AI大语言模型就是机器学习训练出的超级成果。Sophia的同事里有牛津的博士,在伦敦国王学院做过数学老师,“现在不一样了,没点research背景或者AI经验,跳槽和升职非常困难。”

最近,Sophia在下班和周末的空闲时间通过GitHub研究模型、看YouTube视频开始自学AI最新的趋势——AI Agent(人工智能代理),一种能够自主理解、规划决策、执行复杂任务的智能体。未来可能的设想有,用户告诉AI Agent自己想买什么东西,它就会下单把东西外送到家。

Sophia想通过新技术找到新机会,跳槽去做行业前沿的工作内容,“从计算机学科发paper的速度就能看得出来,这个行业发展得非常快,如果我再在现在的公司干两年,那可能就彻底被市场淘汰了。”

偶尔,班布会怀念以前内容编辑的工作,每周有三天可以居家办公,同事之间的关系像是朋友。

她也会想,其实任何一个行业都不是文科生就业焦虑的解药,最终的解药应该是找到自己擅长的能力,并且这种能力在真实市场中能够被可持续交易,或者是在一家公司里找到自己不可替代的位置。

‍‍‍‍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“一条”,编辑:唐诗,责编:鲁雨涵,36氪经授权发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