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沪上残冬民国十七年，腊月廿三。
上海法租界的梧桐枝桠在铅灰色天空下抖落最后一片枯叶，苏清鸢裹紧了粗布棉袄，
望着永安公司橱窗里那件月白缎面旗袍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三年前的今天，
她还是穿着这种料子的苏家大**，父亲苏明远是沪上有名的实业家，
家中收藏的宋代青瓷能摆满整整三间阁楼。可现在，她是“阿鸢”，
静安寺旁烟纸店的学徒，每天要把三十斤重的洋烟箱搬进后屋，
手指被冻裂的伤口里还嵌着木屑。“阿鸢！还愣着做什么？王公馆的烟订单要是误了，
这个月工钱你也别要了！”老板娘尖利的嗓音从柜台后传来，带着浓重的宁波口音。
苏清鸢猛地回神，提起藤编篮里的十二听茄力克香烟，快步穿过熙攘的南京路。
黄包车在柏油路上溅起泥水，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让，
却瞥见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福特轿车——车牌号是沪A-7213，
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瞬间烫穿了她刻意尘封的记忆。三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夜，
就是这辆车停在苏公馆门外。
时任上海商会副会长的沈啸林带着十几个穿黑风衣的人闯入客厅，
父亲珍藏的青花瓷瓶被摔得粉碎，母亲的珍珠项链散落在地。
沈啸林捏着父亲签署的“自愿”**苏记纱厂的契约，笑得露出两颗金牙：“苏老板，
识时务者为俊杰。这纱厂现在姓沈了，你要是识相，还能留条活路。
”父亲攥着钢笔的手青筋暴起，墨水在契约上晕开黑团：“沈啸林，
你用我儿子的性命要挟我，就不怕遭天谴？”“天谴？
”沈啸林从怀里掏出一枚沾血的长命锁，那是弟弟苏明轩满月时母亲亲手打造的，
“你儿子昨天在黄浦江里喂鱼了，要不要我带你去捞尸？”母亲当场昏厥，
父亲抄起桌上的镇纸朝沈啸林砸去，却被他身后的保镖一枪击中胸口。
鲜血溅在那幅父亲最爱的《寒江独钓图》上，染红了整片江面。沈啸林踩着父亲的尸体，
拿起那枚长命锁在她眼前晃了晃：“苏家大**，好好活着，
看着我怎么把苏家的产业全部吞掉。”后来她才知道，沈啸林为了夺取苏记纱厂，
不仅绑架了弟弟，还联合外国洋行伪造了父亲的债务单据，甚至买通了警察局局长李大海，
让整个苏家的冤案无处申诉。若不是老管家张叔连夜把她从后门送走，伪装成佣人逃出上海，
她恐怕早已和父母弟弟一样，成了沈啸林刀下的亡魂。“**？您没事吧？
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苏清鸢回头，看见张叔穿着粗布短褂，
挑着一副菜担站在街角。三年来，张叔一直扮成菜农，在法租界打探消息，
同时暗中联络那些曾受过苏家恩惠、如今仍愿意帮助他们的人。“张叔，
”苏清鸢压低声音，指了指那辆黑色福特轿车，“沈啸林的车，他是不是在附近？
”张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眉头紧锁：“今天是沈啸林的四十岁生日，
听说他在汇中饭店摆了寿宴，邀请了上海的名流权贵。**，我们筹谋三年的计划，
终于能开始了。”苏清鸢的心脏猛地一跳，她从藤编篮底部摸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，
里面装着一枚成色极佳的鸽血红宝石戒指。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，
鸽血红的色泽在昏暗光线下仍透着莹润光泽，戒托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是苏州老手艺人的手笔。
三天前，她通过张叔联络的线人——汇中饭店的门童小周得知，
沈啸林的姨太太林曼丽一直想要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，却始终没能在洋行找到满意的藏品。
“记住，你是从北平来的珠宝商柳如烟，家道中落来上海谋求生路，
”张叔从菜担夹层里拿出一张伪造的身份证明，塞进她手里，“小周会带你见林曼丽，
见到沈啸林后，千万别让他看出破绽——你脸上的黄药膏要贴紧，北平口音别出错。
我们的人在饭店后门的弄堂里等着，拿到证据就立刻撤。”苏清鸢点点头，
将身份证明和丝绒盒子放进棉袄内袋。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，落在她的睫毛上，
融化成冰冷的水珠。她抬手擦掉水珠，指尖触到脸颊上粗糙的药膏，
忽然想起母亲曾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，轻声说“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容貌”。可现在，
她的容貌成了最危险的标识，只能用劣质药膏掩盖。“沈啸林，你的寿宴，
就是我苏家复仇的开始。”她在心里默念，转身朝着汇中饭店的方向走去。
第二章汇中寿宴汇中饭店门口张灯结彩，红色的绸带在寒风中飘扬，
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，正仔细检查每一位宾客的请柬。苏清鸢走到门口，
刚要开口，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门童便主动迎了上来——正是张叔说的线人小周。
“柳**，您可算来了，”小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，朝着保镖点了点头，
“这位是北平来的柳如烟**，是林太太特意邀请来的珠宝商。
”保镖上下打量了苏清鸢一番，见她虽然穿着粗布棉袄，但身姿挺拔，眼神清亮，
不像是寻常的穷苦人，又有小周担保，便侧身让她进去。走进饭店大堂，
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，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。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，
穿着华丽礼服的男男女女在大厅里举杯交谈，
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泡味和高级香水的馥郁香气。苏清鸢跟着小周穿过人群，
脚下的粗布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，与周围宾客的皮鞋、高跟鞋发出的声音格格不入。
她刻意放慢脚步，目光快速扫过大厅——墙角有两个穿黑风衣的保镖，
楼梯口也站着一个，沈啸林的人果然布控得严密。来到二楼的宴会厅，喧闹声更甚。
宴会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生日蛋糕，上面插着四十根燃烧的蜡烛，
映得周围人的脸上都泛着暖光。沈啸林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，
正端着酒杯和几位外国商人谈笑风生。他比三年前胖了不少，肚子微微隆起，
脸上的肥肉把那双三角眼挤得更小了，
只是那两颗金牙依旧刺眼——当年就是这两颗金牙，在父亲的尸体旁闪着冰冷的光。
“柳**，这边请，”小周把她带到一个穿着紫色丝绒旗袍的女人面前，“林太太，
这位就是北平来的柳如烟**。”林曼丽转过身，苏清鸢不由得在心里暗叹。
她曾在《良友》画报上见过林曼丽的照片，知道她是上海有名的交际花，可亲眼见到，
才发现她比照片上更显娇媚。一身紫色丝绒旗袍勾勒出玲珑的曲线，
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白色狐毛，耳垂上戴着硕大的南洋珍珠耳环，
手指上戴着三枚切割完美的钻戒，却唯独少了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——正如小周所说，
这是她的执念。“柳**，久仰大名，”林曼丽握住苏清鸢的手，她的手又软又暖，
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蔻丹，“我听小周说，你带来了一枚罕见的鸽血红宝石戒指，
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？”苏清鸢微微一笑，从内袋里拿出丝绒盒子，缓缓打开。
鸽血红宝石在灯光下绽放出浓郁的红色光芒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，
瞬间吸引了周围几位夫人的目光。“我的天，这颜色也太正了！
”“比我在法国洋行看到的那枚还要好！”林曼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
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，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，
手指轻轻摩挲着戒托上的缠枝莲纹：“真是太美了！这颜色，这光泽，
还有这工艺——柳**，这枚戒指我要了，你开个价吧，多少钱我都愿意出。
”“林太太喜欢就好，”苏清鸢收回手，合上丝绒盒子，语气不急不缓，
“不过这枚戒指是我母亲的遗物，对我意义非凡，我本来不打算出售的。只是我刚到上海，
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，也不熟悉这里的珠宝市场。
若是林太太能帮我在法租界找一间安静的公寓，再帮我介绍几位可靠的客户，
我愿意把这枚戒指送给您。”林曼丽愣了一下，
随即捂着嘴笑了起来：“柳**倒是会做生意，既不要钱，又能站稳脚跟。没问题，
法租界的公寓我明天就让人给你安排，至于客户，今天在场的夫人**们都是爱珠宝的，
我这就带你去认识认识。”苏清鸢跟着林曼丽走到宴会厅中央，
沈啸林刚好结束了和外国商人的交谈，转过身来。四目相对的瞬间，
苏清鸢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，
微微欠身：“沈先生，您好，我是北平来的柳如烟。”沈啸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，
那双三角眼里满是审视。苏清鸢屏住呼吸，
生怕他认出自己——三年前她还是个梳着双马尾的少女，如今却剪了齐耳短发，
脸上涂着暗黄色药膏，连眼神都刻意变得沉稳。“柳**，欢迎来参加我的寿宴。
”沈啸林的语气平淡，没有丝毫波澜，看来他并没有认出她。苏清鸢悄悄松了口气，
指尖却依旧冰凉。林曼丽挽着沈啸林的胳膊，娇声道：“啸林，柳**可是个厉害的珠宝商，
她带来的鸽血红宝石戒指可漂亮了，还说要送给我呢。”沈啸林挑了挑眉，
看向苏清鸢：“柳**倒是大方。不过，无功不受禄，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，尽管开口。
”苏清鸢心中一喜，知道鱼儿已经上钩：“沈先生客气了。我刚到上海，
对这里的珠宝市场不太熟悉，以后还请沈先生多多关照。若是沈先生有需要，
我也可以帮您寻找一些稀有的珠宝首饰，比如您夫人喜欢的南洋珍珠，
或是您生意伙伴感兴趣的钻石。”沈啸林笑了笑，露出那两颗金牙：“好说。林太太，
你好好招待柳**，我去跟警察局的李局长打个招呼。”说完，
便端着酒杯朝不远处的一个胖子走去。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
那个胖子正是当年被沈啸林买通、制造苏家冤案的警察局局长李大海。
李大海穿着一身深蓝色警服，肚子圆滚滚的，像个皮球，正端着一个盘子，
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点心。看到沈啸林走来，他立刻放下盘子，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。
林曼丽拉着苏清鸢，向周围的夫人**们介绍她。这些夫人大多穿着昂贵的皮草和丝绸旗袍，
手上戴着各种珠宝，说起话来温声细语，眼底却藏着精明。苏清鸢应付着众人的提问，
目光却一直留意着沈啸林和李大海的动向。只见李大海附在沈啸林耳边说了些什么，
沈啸林的脸色微微一变，随即点了点头，两人一起朝宴会厅的后门走去。
苏清鸢心中一动——他们肯定是在说什么秘密，说不定和日本人有关。她借口去洗手间，
悄悄跟了上去。后门通往饭店的后院，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，泛着冷光。苏清鸢躲在墙角，
看见沈啸林和李大海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，正在低声交谈。“啸林，你真的要跟日本人合作？
”李大海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带着一丝恐惧，“我听说那些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，
上次英租界的王老板就是因为跟他们合作，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。万一出了什么事，
我们可就完了。”沈啸林冷哼一声，语气里满是不屑：“怕什么？只要能赚钱，
跟谁合作不一样？苏记纱厂现在已经是我的了，可要是还想把上海的纺织业都垄断了，
没有日本人的支持，怎么可能做到？再说，日本人承诺给我提供最新的纺织机器，
还会帮我打通国外的销售渠道，让我把纱线卖到东南亚去。这么好的机会，我可不能错过。
”“可是……”李大海还想说什么，却被沈啸林打断了。“别可是了，
”沈啸林不耐烦地说，“当年苏家的事，你也有份。我给你的那五十万银元，
你可不是白拿的。若是我出了问题，你以为你能跑得了？李局长，你最好想清楚，跟我合作，
你才能一直当你的警察局局长，不然——”沈啸林没有说完，但话里的威胁显而易见。
李大海沉默了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：“那好吧，我听你的。不过，
你可得保证我的安全。要是日本人那边出了什么事，你得帮我摆平。”“放心，有我在，
没人能动你。”沈啸林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，“对了，
最近法租界好像有一些反对我的人在活动，听说还跟三年前苏家的旧部有关。
你多派些人手盯着点，尤其是静安寺附近的烟纸店、菜摊，那些地方最容易**。
别让他们坏了我的好事。”“我知道了，我明天就安排人去查。”李大海点点头，
钻进了轿车。黑色福特轿车发动起来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。沈啸林站在原地，看着轿车远去，
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。苏清鸢躲在墙角，紧紧攥着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
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。她没想到，沈啸林不仅害死了她的家人，竟然还要勾结日本人，
出卖国家的利益。这笔血债，她一定要让他加倍偿还。就在这时，
她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苏清鸢猛地回头，看见张叔扮成的侍者，
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。托盘上放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，杯口还沾着水珠。“**，
情况怎么样？”张叔压低声音，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。“沈啸林要和日本人合作，
还让李大海盯着静安寺附近的店铺，我们得尽快转移住处。”苏清鸢小声说，“另外，
他承认当年和李大海伪造了父亲的债务单据，还提到了给李大海五十万银元的事。
”张叔点点头，眼神变得凝重：“我已经按照计划，在沈啸林的酒里放了少量**，
他喝了之后会头晕眼花，意识模糊。我们可以趁机把他带到后院的杂物间，
逼他说出更多证据，比如伪造的债务单据藏在哪里，和日本人合作的具体协议。
”苏清鸢心中一紧：“这里到处都是沈啸林的人，会不会太冒险了？
万一被发现……”“放心，我们的人已经在饭店后门的弄堂里准备好了马车，只要拿到证据，
我们就立刻撤离。”张叔从托盘底部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设备，塞进她手里，
“这个你拿着，等会儿想办法录下沈啸林的话。这是德国进口的设备，能录半个小时，
足够用了。”苏清鸢接过录音设备，冰凉的金属外壳让她瞬间冷静下来。
她深吸一口气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我们什么时候行动？”“等会儿我会假装送酒，
把他引到杂物间。你跟在后面，就说要跟他谈珠宝生意。”张叔说完，
端着托盘朝沈啸林走去。苏清鸢看着他的背影，调整了一下呼吸，也跟着走了过去。
宴会厅里依旧热闹非凡，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不起眼的身影。沈啸林正站在窗边，
揉着太阳穴，看来**已经开始起作用了。“沈先生，您是不是不舒服？”张叔走上前，
恭敬地问，“我刚从酒窖里拿了一瓶上好的勃艮第红酒，您要不要喝一杯醒醒神？
”沈啸林睁开眼睛，眼神有些迷离：“好……拿过来吧。”张叔打开红酒，
倒了一杯递给沈啸林。沈啸林接过酒杯，一饮而尽。他刚想把酒杯还给张叔，
却感觉头晕得更厉害了，脚步也开始踉跄。“沈先生，您没事吧？”苏清鸢连忙上前，
扶住他的胳膊，“这里人多嘈杂，不如我扶您去后院的杂物间休息一下？
沈啸林苏清鸢全本章节阅读 小说全集免费在线阅读（香香肚子） 试读结束